莫晓从恍惚中清醒,眼前的人是肖衍。
她抽回手,“你怎么来了。”
肖衍看着她躲避自己的手，“‘记者踩踏事件’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么？”
“我没事。”莫晓想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胳膊肘缠着石膏。
“是左臂手肘骨裂，最近不要上班了,好好休息。”肖衍告诉她。
这时莫晓才感觉到左臂的疼痛,但却仍固执地要起来,“没必要，我右手还能用。”
肖衍将她按住,“即便是我以上司的身份跟你好好说话你也无法接受么？你非要这么折磨自己？”
莫晓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肖衍,我二十岁的时候因为车祸子宫破裂,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切除了子宫，我这辈子失去了再做母亲的权利，也不会再爱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支撑我这副驱壳活到现在的就是他,也只有他。”
病房里陷入死寂般的安静,肖衍僵住,这样的真相未必太过残忍。
他终于松开自己的手,有些难以接受,半晌才问,“这些他知道吗？”
“他消失了太久,久到我以为再也无法见面了,却又在这座城市被我找到了，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很好。”莫晓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窗外，却又带着一丝笑，“这么多年，我辗转了那么多城市，累了。”
“现在呢？你也要离开JE？”肖衍望着她。
莫晓回眸与他对视，答非所问，“虽然你这个人挺自以为是的，但你的确是个好领导，谢谢你总是包容我的为所欲为，在JE的这段时光里我很开心。”
“这是拒绝我之后给我的糖么？莫晓原来你也知道你一直有多么任性。”
肖衍苦笑，“可是我又欣赏你这份任性，我想看你能没心没肺到什么时候，果然，到最后我都输给了你，因为你连对自己都是这样。”
“那就再让我最后有恃无恐一下。”她的语气坚定地像做了某种决定。
肖衍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最后能为她做出点什么了，什么都没问只是说了“好。”
颜一搏没再见到莫晓，她病房的护士告诉他她醒来就办理出院了。
他想她一直是这样，任性无惧。但这次却跟之前不同，他正常上班后的几天她都没再出现过。
坐诊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医院的大门，再也没有那个背着相机，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娇小身影。就连休息的时候同事都在嘀咕，“好像好久都没看到小莫记者了，不应该啊，还以为MERS一结束她会逮着一搏好好采访一通呢。”
“那次’记者踩踏事件’她也受伤了，好像还骨折了，可能在家休养吧？”周义说。
“那也休息很久了，不太像她的风格啊。”同事说着转过头来，“诶？一搏，你俩应该有联系方式吧？她就没私下找过你？”
“没有。”低头写东西的颜一搏看不出任何表情。
“八卦！”周义拿病历本敲着那同事的头。
“不过别说，小莫记者长得确实挺漂亮的，当个区区小记者是有点可惜了，成天跑来跑去的，一个女孩家家的多不安全。”完了周义也说。
“可不是，有次她来取材，我看到那个药房主任就对她毛手毛脚的，当人家是外面有些不规矩的小药代呢？”有个同事立刻附和。
“嗒——”
颜一搏写字的笔头突然断了，他打开抽屉想找支笔芯却翻了半天也找不到。
“哦？还有这样的事？那个老色狼。”
“怎么样，有没有打算升副高？”这时老徐来到颜一搏身边问。
“我还太年轻。”颜一搏继续找笔芯。
老徐递给他一根笔芯，“你本身就是博士毕业，一直那么优秀，现在又立了那么大功，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不要太瞻前顾后。”
颜一搏接过笔芯仍是一脸淡然，“属于你的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谢谢。”低头装好笔芯继续写东西。
老徐拍拍他的肩，”你啊，在事业上总是缺了一份野心。”
老徐离去后周义他们的话题也早已转移，写好东西颜一搏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再点开那朵小雏菊的头像，这才发现她的朋友圈已经空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她又在搞什么鬼？
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大概一个月后颜一搏是真的意识到莫晓好像消失了，难道又是八年前一样的套路吗？
本来他是不想再管的，可是这样不负责任地总是在他的世界闯进来再毫无声息的离开她真的未免真的太任性了。
这天值完夜班他鬼使神差地就开车来到她所在的小区，一连抽了十几支烟，烟雾缭绕中，以前的一切都涌进脑海。
父母早年离异后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而自己的亲哥哥祁一展则跟着父亲，母亲为了自己的尊严净身出户，没有要父亲的一分钱，而父亲几年后又娶了一位女子，据说年轻貌美，比父亲小很多。离婚后母亲一下子没有了经济来源，只能靠打工去养活他，日子过得异常清苦，但母子二人却也咬着牙熬过来了。他也靠着自己优异的成绩如愿考进了医科大，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给莫晓幸福，在她入大学的第一天告了白。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幸福下去，他甚至为此争取到了大二学校保送至美国斯坦福留学的唯一名额，但是命运对他太残忍了，就在自己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期望时，一场噩耗来临。
他的亲哥哥祁一展竟然和自己后母发生了不lun感情，被父亲撞见，无法接受一切的父亲与哥哥当即发生冲突，在争执的过程中父亲失手让哥哥滚下了楼梯，哥哥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便没了呼吸，父亲因此锒铛入狱，因愧疚，明明是过失杀人却对警方说是蓄意故意杀人，而被判了死刑。这桩丑闻轰动一时，成为当时的笑柄，祁家一夜之间一败涂地。本身就有抑郁症的母亲在得知哥哥的死讯后也病发割腕自杀。
那段时间颜一搏一下子痛失了所有亲人，而莫晓却在他最奔溃无助的时候消失了，并且消失得彻底，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东西，甚至一句话。
已经失去所有希望的他万念俱灰，一蹶不振，就在他如同行尸走肉想放弃一切的时候，他远嫁多年的姨母突然出现了，她现在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新的监护人，为了死去妹妹的嘱托她要好好照顾好这最后一个外甥。但她知道一旦颜一搏跟杀人犯的儿子扯上一点关系就会影响颜一搏保送去美国留学的机会，葬送他的前途，她告诉他自己会替他办好出国的留学手续，让他大一的课程一结束就去美国。但是当时的颜一搏并不想离开，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甚至一度想退学，为此姨母开导了他很久，直到有一天她抱着一个婴儿来到他面前，扔给他一个DNA鉴定书，告诉他这是他和莫晓的孩子，
“已经做个鉴定了，的确是你的孩子。发生了那样的丑闻莫晓觉得很害怕，所以离开了你，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身体的原因只能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她还年轻，不能被这个孩子所牵绊，所以她抛弃了他，如果不是我这个孩子已经被卖掉了。”
当时的颜一搏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也来不及接受这一切。莫晓怀孕？抛弃孩子？什么时候的事？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现在思绪很乱，一时间你难以接受，但这的确是事实，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我找人调查了莫晓，原本希望能找到她，让她当面跟你说清楚分手，至少能解开你的一个心结，当然也有私心是希望她能劝你去美国留学，但是没想到最后却找到了这个孩子。”
“这不可能。这不是莫晓，莫晓不会抛弃我们的孩子。她在哪里？我要找她问清楚。”颜一搏根本不信。
“如果你能找到到她，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断了所有联系，现在这个社会要联系很容易，除非她是故意断了你的念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颜一搏痛苦地把头埋进自己的手心。为什么一时间所有的悲痛都向他席卷而来？
“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虎毒不食子，没有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抛弃，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孩子，她太害怕了，所以现在只想躲开有关你的一切。”
“不可能的，我不信。姨妈，你既然能找到这个孩子也能找到莫晓对不对？求你帮我找到她，我要她当面承认我才相信。”他求着姨母，只想确认真相。他从未这样卑微过。
“能把这个孩子带回来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就算把你现在带到她面前，以她家目前的背景，以你现在的这副模样怎么能够站到她面前？一搏，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给她什么？还能改变什么？你们差距还要我来说吗？”姨母却告诉着他血淋淋的事实。“你知道我有多庆幸你早就改姓颜？暂时躲过了这一劫？你母亲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对你失望透顶，你知道你母亲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能穿上白马褂的样子。既然这个孩子是颜家的血脉，姨妈答应你，不会不管这个孩子，但是你也要答应姨妈你一定要去美国留学，离开这里，远离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后你跟祁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是颜一搏，只是颜家的孩子，我们从新开始好吗？”
看着仍然沉浸在痛苦中的颜一搏，姨母又道，“如果你自己还是想放弃自己，一旦日后你的存在被发现，你将一辈子被贴上杀人犯儿子的标签，而这个孩子也会被牵连，你们会永远在人前抬不起头！一搏，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如果是，那我再也不会劝你，你就在这里这样消沉一辈子吧。”
那时的颜一搏真的绝望了，对父母，对哥哥，也对莫晓。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走到了这样一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是，那么年轻的他突然成了一名父亲，他无措，他彷徨，他更别无选择，他也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像个木偶一样听从姨母的所有安排。
就这样吧，既然所有人都选择抛弃了他，那无论他在哪里做什么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了，那就随姨母怎么样吧，反正他也只剩一具驱壳了。
为了他的前途，姨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还未毕业就有了私生子，便坚决让这个孩子弟弟的方式存在。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弟弟，我多年无子，他是我从远房亲戚那里收养的，在你没毕业前他会跟着我生活，我也会好好抚养他，你只要在美国好好念书，学成归来，我自会让你们父子团聚，等你有能力抚养他的时候，我就会把他送回你身边。”
那段时间他真的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是到了美国，也天天到酒吧买醉，直到他遇到顾亦泽……
而他这个茗洛的“哥哥”，一做就做到了现在。因为真相对茗洛来说太过残忍，时间越长他越无法说出口。
天亮了，最后一缕烟在冉冉的日辉中随着他落在脚边的泪消散，他抽了一包烟，抽了一整夜。
“颜医生？”蓦地，身后有人唤他。
他随意抹了一把脸，将最后一根烟撵在脚底，转过身。
正是莫晓的室友文佳。
“你好。”
“真的是你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这时文佳发现了他脚边许多的烟头。她想原来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也是会抽烟的啊？可是为什么会抽这么多？
“你，在这儿很久了吗？”她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样子问。
“莫晓，上班了？”颜一搏直接问。
果然。文佳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莫晓已经搬走了。”她如实告诉他。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出院之后两天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听她说是去工作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颜一搏径直上车。
“不客气。”文佳说着看着他发动车子，想想不甘心，又开口：“颜医生，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跟你说不合适，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还爱莫晓吗？”
颜一搏看向她没说话。
“如果你已经不爱了，你就不要再见她了，她已经够可怜了。”
“你不懂。”颜一搏只留下这句便离开了小区。
他跟莫晓之间的事没有人会懂。而她，的的确确在他的世界消失了，又一次没心没肺地。
来到JE的停车场，他看着肖衍将车开进车位，在他下车的时候他将他拦住。
肖衍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并不是很惊讶，甚至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找我了。”
颜一搏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肖衍笑笑，靠近他一步，挥起手就是一拳。颜一搏避之不及，还是被他擦到了。但是肖衍没有收敛，另一只手又来一拳。
“你做什么？”颜一搏这次没让他再碰到自己，他紧握住了肖衍的臂腕。
“这两拳都是替莫晓打你。颜一搏，你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肖衍质问。
“你替莫晓？以什么身份？”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又是以什么身份，前男友？”肖衍反问。“我说过不管以前你跟莫晓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但是以后我会一直在她的身边，不仅仅作为一个领导。”
颜一搏显然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我只问你，她是不是离开了JE？”
“无可奉告。”
颜一搏直接松手推开他，往自己的车走去。
“颜一搏你放过莫晓吧，你们早就结束了。”肖衍在身后道，他甚至后悔自己一开始让莫晓跟进医患的专题，如果当时他没有同意让莫晓做这个专题或者是让别的下属做，那么莫晓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颜一搏。
颜一搏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放过她？那谁来放过他？
“肖衍早。”这时有陆续来上班的同事停好车经过，跟肖衍打招呼。
肖衍点头。
“对了，尼泊尔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好，一直有余震，你们部门那个莫晓一个人可以搞定么？要不要人力这边再安排一个男同事过去，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千万不要为了新闻点击量忽视了安全。”
肖衍想打断同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再看向颜一搏离开的方向他已经驱车离开了。
肖衍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颜一搏都不知道自己是一路怎么踩着油门到医院的，看到他的护士有些惊讶，“诶？颜医生你昨天不是值夜班吗，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啊？”
颜一搏径直走着，经过自己科室的时候遇到老徐。
老徐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不对，“今天是有手术？”
但是他却连老徐也略过了。
“一搏你这是去哪儿？离查房也还有半个小时呢。”以为他是来查房的，老徐提醒道，但他依旧头也不回。
于是在查房前半个小时，颜一搏直接敲门来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小颜？”院长刚披上白马褂，正在为一会儿查房做准备，看到他的出现有些意外。
“院长，抱歉，耽误您几分钟。”
“有事？你说。”院长本身就很赏识这位高材生，现在通过几件事情更加喜欢他了，一直也想私下找他谈话。
“国家已经启动了对尼泊尔地震的紧急救援，我自愿代表我们医院加入救援队前往。”
这让院长真的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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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抱歉了，又让大家等这么久，解释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会加紧更完的。这文更完后我大概就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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