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长扬,天地惊荡。青雨汐勉强站立在颤抖的空气之中,身后的同伴仍处于恍惚之中,根本不可能对即将到来危险作出任何反应,于是金乌只得迎头而上,以自身作为诱饵引开血龙……
一幕昏暗的灰色画布遮蔽苍穹,任由寰宇内的奇才怪杰们执笔挥墨。啸鸣震世之余,万籁俱静之际,自然不乏当仁不让的豪迈之士。首先展露技艺的这个家伙善于点睛之笔,虽然不过是狼毫轻触,但着下的烁烁金光,纷如夜空繁星。细赏其中玄机,更是发现简单一笔竟然落成千种姿态。
文人墨客们瓜分天下才学时,本就商定百花齐放,又怎么会忍得一人独出风头?先头那人正值纵情之处,团团璀璨光芒连络相映,几乎要驱散整片阴霾时,另一个家伙带着充斥敌意的傲慢提笔而出。他精通勾勒之道,抬手一挥,便在画布上划过几条洒脱的落影,如英雄舞剑,优雅瑰丽,且不失雄浑威风。
鲜红的线条蜿蜒飞旋,紧追着金色的光点,在灰暗的画幕上较起劲来。那一点笔墨灵动闪烁,于忽明忽暗间残影炫亮,唯独不露真身,撩拨着追逐者的耐心。而这抹朱砂暗红也不急躁,在空中飘逸辗转,迅如疾风般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的光点,静待猎物落入口中。
最终,寥寥落笔依然快不过行云流水,所有闪耀的墨点沦为那道艳丽线条中的一部分……k
整条血龙撞向青雨汐,从头至尾贯穿而过,最后飞回空中盘旋。经历这阵摧枯拉朽的血浴,青雨汐依然保持着双手交叉护住面门的姿势屹立于大地,身上也没有沾染上一丝肮脏的稠色。
在佩瑟和孟然眼里,金乌接住了血龙气势汹汹的一击,他们俩也顺利从龙吟震荡中缓过神来,正好是时候联手合力,好好验一验这只龙形怪物的成色。可是金乌没有回应同伴的呼喊,倒是吸血鬼走近时掀起的微风打在她的身上,令她的双手低垂下来,双膝向前一跪,前一刻还飒爽的身姿在这一瞬间如腐朽的梁柱般倾倒。
与此同时,小白蛇刚刚稳住自己的三魂七魄,见青雨汐无力地躺在佩瑟怀中,知道她一定是有所异样,连忙移形过来。意识迷离的金乌不仅神情痛苦,四肢如同被抽骨般绵软,丝嫩的肌肤甚至开始缓缓渗出血液,种种惨状令小丫头才凝聚好的魂体猛然一颤,立即俯身准备为她疗伤,却不巧发现了佩瑟的异样:“胆小鬼,快!来搭把手……咦?你胸口一直在发光啊!”
“啊?”吸血鬼救人心切,真没有注意到身前闪耀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青雨汐的身体平放下来,接着掏出异样的源头———挂在红绳链上的狻猊鳞片。
“哈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陨铁已经炼造成……嗯?这……虽然我原本就是想找些乐子,但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每次都惹上事端。”鳞片正好对着奄奄一息的金乌,因此刑天第一眼便明白了众人的窘境,兴奋的语气戛然变调:“能把金乌丫头伤成这样,不是泛泛之辈。佩瑟,让我看看你们这次遇见的麻烦有多大!”
“是!”佩瑟将鳞片对向盘旋上方的血龙后,战神顿时陷入了沉默。在鳞片的另一端,作为囚牢的狭窄石室中,一个细微而清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唉,这可是血肉禁咒最凶险秘术之一。就算不知道是怎么外传出去的,但自己创造的祸端总归要自己收拾,不能害了无辜人的性命哦!”
佩瑟当然听不见这几句轻柔感慨,他一边焦急地看着为金乌疗伤的小白蛇,一边等待着战神的回应。“佩瑟,你想体验一下我能赐予你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么?”这与刑天平常试图诓骗他的字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今日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在说笑,佩瑟第一次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来自上古的威压。
“嗯!”吸血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答得如此果决,不容细想,战神的指示已然降临:“把鳞片对准你头顶的百会穴,然后……咬紧牙关吧!”这句话同样无法抗拒,佩瑟当即照做。他刚刚将鳞片举过头顶,这件宝物便脱离了项链和双手的束缚,在半空旋转扭曲,从百会穴钻入吸血鬼的身体中。
佩瑟顿时感觉脑中一阵胀热,已经形如丝线的狻猊鳞片顺着经脉游遍吸血鬼全身,将这具阴寒身体极不适应的温度散布开来。他的每一寸血肉承受着全所未有的炽烈拷问,煎熬的痛楚比起置身冥府寒毒时的窒息还要难以忍受。
“阿青!佩大哥!”墨仲离支起自己几乎脱力的身体,似乎被血龙那阵的嘶鸣夺去了全部的力量。他本以为是最惨的那一个人,可睁开眼后,发现这想法实在荒谬———青雨汐面无血色地瘫倒,佩瑟则双眼翻白、全身通红地悬于半空。
“别过来,雨汐姐的气息很弱,任何轻微地波动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专心闭目疗伤的小白蛇听见鸦天狗慌乱的脚步,立即向他传音入耳:“佩瑟正在接受刑天大人的力量,需要时间适应,你快去和臭美狸猫一起拖住血龙。”
墨仲离停下悲愤的脚步,转身直冲血龙而去。如同上次青雨汐被不息古木困住时,鸦天狗的心里又骤起无法估量的悲伤和愤恨,方才的脱力感荡然无存,相反一股无法压抑的力量在体内爆发,他那如随风舞动的招式突然换成杀人的步伐,迅捷十倍,刚猛百倍。
只可惜任由鸦爪短刃今日的锋芒何其犀利,还是无法对眼前的敌人造成任何伤害,刃身没有像一刺入血龙身体就被腐蚀殆尽的箭矢那样消失,便已经是万幸了。证明放箭只是徒劳之后,孟然开始利用幻象拖延时间。但龙尾扫过,狸猫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眼看他们两人也要陷入危险,“改头换面”的佩瑟终于粉墨登场。
“换”了一身古铜色肌肤的吸血鬼魁梧了不少,结实的肌肉撑破了原本的贴身衣物,和手里的千斤巨斧一同炫耀着这具新躯体的强壮。他一脚把准备冲向鸦天狗的血龙生生踹向地面,接着站在这个坠地怪物的背上,一手拽紧龙须扬高龙头,一手抡圆巨斧,利落地将其身首分离。
血龙剧烈抖动着身体,将佩瑟甩出百步之外,自己则飞回云端。随后脖子的断面开始扭曲冒泡,重新长出了一颗小一号的头颅。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新身体带来的不同还有说话时的重音。一道与吸血鬼原本的音调相似,另一道则中气十足,浑厚有力。佩瑟自己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愣神了片刻,被甩到一边的龙头趁机离地跃起,朝他反咬一口。
不过佩瑟周身忽然闪过一阵光芒,将龙头打回成一滩血水。“小子,专心点,不要走神。这份力量虽然强大,但你还无法全部发挥。”“抱歉……我知道了。”佩瑟回答完脑中响起的声音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的怪物。
血龙似乎也有所忌惮,注视着突然出现的强大灵体,不敢轻举妄动。
“哼,妄作龙样,实为蛇属。小子,打其七寸,斩其三寸。”短暂的僵持后,血龙尚未看出对手的虚实,刑天已然洞察到怪物的命门。佩瑟踏步飞跃,转瞬间便踩在云端,先闪身躲开血龙仓促地还击,一肘撞向距龙首七寸之处,接着抵住斧柄斩向三寸之地……
云姬依稀记得曾听旁人说过,襁褓中的自己出身豪门贵族,可是从她开始记事起,便没有见过珠光宝气的显贵光景。
十一岁那年,好不容易从把自己当作童养媳捡回来的那户恶人家中逃了出来,顺着道听途说的细碎线索,终于找到迁居另一处地方的表亲后,却发现她们同样家道落败,只剩下一个老迈的婢仆带着一个比自己年纪稍幼的小女孩,住在尚未变卖的偏院之中。
十六岁那年,老婢冻死在漏风的破屋里,两位无依无靠的少女被赶到了街上。眼看衣衫单薄的妹妹也要随老婢而去,云姬走到河边,洗净了自己情秀的面容,走进强买表妹家业的那个贵族府中,把自己的初夜给了贪婪的老色鬼,为她们姐妹换取了温暖的容身之所。
妹妹的命保住了,可从此之后,云姬也彻底沦为了老贵族的玩物,娇嫩细腻的身体被那些沾满人血的双手肆意蹂躏。被摧残一夜的结果,只不过能饱腹一天而已。若只是孤身一人,云姬肯定会结束自己这生无可恋的人间之旅,但从看见水荷的第一眼起,她便决定要照顾好这个玲珑乖巧的妹妹。
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水荷一天天的长大出落,那些肮脏的魔爪又开始伸向这位不输云姬的小美人。以命相迫守住的忠贞熬不了多久,看着角落里手举匕首、瑟瑟发抖的妹妹,云姬再一次做出了命运的改变。